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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石:一个草根学者与一位军事理论大师的忘年交谊

熊蕾按语:
       双石这篇怀念李际均将军的文章,提到了我。那时我已通过好朋友云杉认识了李将军,并对他的学识见解和为人都无比钦佩。抗美援朝五十周年,我们仅仅在得知美国在有组织地大规模纪念朝鲜战争五十周年时,才有一点点响动,过后似乎又把它遗忘了。人家美国的纪念活动却是一直持续到2003年停战五十周年的。这时李将军给我们看了他《抗美援朝五十周年》那首词《西江月~纪念抗美援朝》:“阔别五十春秋,又到鸭绿桥头。英雄碧血染山丘,半岛纷争依旧。世纪风狂雨骤,一代壮志难酬!韶华不为少年留,谁解丹心白首。”感觉李将军有点郁闷,我就打电话给成都的双石,让他把他的《开国第一战》打印岀来,我们送去给李将军看,毕竟不能让老爷子看电子版不是?打印稿送给李将军后,我就出差去了。没想到我到出差地的第二天,李将军就打来电话,非常郑重地说:我不认识这位作者,请你代我向他致以一个志愿军老兵的敬意!这是我所看过的写抗美援朝最好的一本书!我连声答应。然后李将军问我,这么好的书,为什么没有出来?这原因双石说过几次,可我还是讲不清楚,但反正是政审都通过了的。所以我说,还是等作者有机会到北京,我们带他去见您,让他当面讲给您听吧!李将军说好。这才有了后来双石和他的交往。他们后来成了忘年交。李将军是军神军魂,也是最接地气的将军!永远怀念他。

一个草根学者与一位军事理论大师的忘年交谊

——怀念恩师李际均将军

李际均将军

双石

  在见到李际均将军之前,就读过他的《军事战略思维》,从中大得教益。李将军的文字水平很高,但从无夸张喧聒之句,更没有生造新奇时髦或耸人听闻的词汇,都是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来阐述他的论题和道理,这与这个时代诸多走红于影视媒体和各种讲座讲坛的“战略大师”的文字大相迳廷。这本书,笔者认真读过每一个章节,而且通过阅读理解,发现了自己过去文字文章的许多问题,从而有了针对性的改进目标和实践的指导。比如李将军书中《战略指导中的不确定性因素》和《战争指导与战略战役主动权》两节,笔者在写作《非常轨迹——红军长征中的四渡赤水抢渡金沙江之战》中,就用指导写作思路的方法。虽然后来再读时感觉还没有领会贯通到家,却也得到了思想方法的拓展和提升,对笔者的影响可以说是不可替代——许多军中人士也对笔者说过,李际均将军是属于泰斗级的军事理论大师,有理论,有实践,有水平,有人格。

  1999年,笔者的处女作《开国第一战——抗美援朝全景纪实》完稿,但在寻求出版时却遇到了重重困难:有些出版单位明确表示对这类题材不感兴趣,有些出版单位要求作者保证自销。好容易有家出版单位接下了稿件表示准备出版,却又因“上头”要求“不要影响中美关系”的框框而却步。2000年抗美援朝五十周年时未能出版,2003年抗美援朝胜利五十周年时仍未出版。

  这时笔者基本上已完全失望,也就不再存把书稿变成铅字儿的念想了!

  笔者的两位老大姐熊蕾和云杉此前看过书稿,说李际均将军是志愿军老战士,对国内在抗美援朝周年的纪念活动冷冷清清很是不爽,你把书搞打印出来我们送他老看看解解郁闷。笔者想,让这位军事战略大家审读一个晚辈的文字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于是,她俩把书稿抱到了李际均将军的家中。

  没想到,书稿送到李家那里不过三天,熊蕾大姐打电话说,李际均将军托她转告书稿作者,他以一个志愿军老兵的名义向作者表示敬意。他说他从来不看军事文学作品,但这次是一页一页仔细读下来而且不能释手,两天就把百余万字的全书都读完了。听了这个电话,笔者这个后生小子很是受宠若惊——虽然后来笔者重新审读自己的处女作时,仍然发现了许多遗憾,觉得真是愧对将军厚爱。要是当年再把李将军的几本著作读得再透一点,悟得再深一点,可能会写得更好。

  据悉,李将军读完书稿问道:这么好的书为什么没出版?得闻缘由后,李际均将军将书稿推荐给自己已转业到中共党史出版社工作的博士生谭一青大姐,经谭一青大姐努力,终于得以在中央党史出版出版(2004年),李将军还以“生命中的一本书”为题为该书作序。

  现在这部书稿已经再版多次,很受读者欢迎。

  笔者是头笨骡子,并不是千里马,但李际均将军对笔者却是真正有着“伯乐”之恩德。

  不久后,笔者在北京与李际均将军相晤,并请他老为笔者手中的《军事战略思维》签名留念(这本书在汶川救灾时转送给了一位救灾部队的团指挥员)。并从此开始了笔者与李际均将军的忘年交谊。笔者自己,也默默地将自已列入了将军的不在编弟子之列,把将军也视作了恩师。笔者后来每到北京都去拜访恩师,恩师每每都与笔者把酒小酌。笔者和将军的酒量都不大,酒喝不完,将军就让笔者带回酒店,“写东西的时候继续小酌”……

  笔者常常自己给自已打气鼓劲:笔者是一个草根学者,将军的编外学生那是自认的,编外嘛,那就不是正式的,还得用把学问做得更深更透,拿出更多更有份量的作品来得到将军的认同。笔者不能凭着将军的厚爱在外面嗨世界,那个很没出息,是低能儿的路子。笔者得朝着让将军为有这个编外学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路子去奔……

  将军有一段话,笔者是感铭在心,时时提醒自已: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了清贫,经得起挫折,拿得下困难,有没有掌声和观众并不重要(将军语),重要的是拿得出真金白银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真学问来。做事情,不能以做完为止,而是要以做好为度!

  恩师的这段话如下:

  人总会有不期而至的那一天,闪烁在脑海中的灯火会突然止熄,喧腾在胸中的心潮也会归于沉寂。但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就要使自己的心不被尘封,而努力追求人生的完美,并从中得到欢乐和激情的驱动。无论成功与失败、顺利与挫折、艰险与平淡,作为人生体验都是财富,当然从挫折和艰险中获得的智慧更弥足珍贵。一个人保持心灵的纯真要靠理想,那是自己精神世界中的一块净土和永不熄灭的光明。经过生活的磨励,最终会获得认识必然之后的自由,会感受摆脱私欲之后的无所求、也无所惧的轻松,会有“不以盛衰易节”的坚定和不唯书、不唯上、不浮躁、不媚俗的超越自我的思想境界。

  恩师本人,就是这段话的践行者。

  后来,每有新作,笔者都要向恩师汇报。有一次,笔者把踏勘雪山草地的成果向他老汇报。笔者问道:“我现在算不算你的学生”,恩师笑道:“当然是!”笔者说:“我就是想将来恩师为有我这个学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恩师眼含泪光肃然道:“已经很骄傲了,已经很自豪了。你的工作是从来没人做过的,你的成果是从来没人有过的……”

  笔者把恩师的鼓励搁在心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激励。但笔者仍然不愿把恩师的话作为自己闯荡江湖的开路利器。出版社在出版这些成果时,为影响和销路计,曾打算写明这个评价是恩师所赐,笔者还是婉拒了。

  笔者很满足,也很不满足。笔者还要继续努力,拿出更多的成果来让恩师得到快慰。哪怕是他看不清读不了了,摸一摸也好啊!

  ——恩师后来已经病得很重,不能说话了。

  最近一次看他时,他只能笔谈了。但思维仍然一如既往的敏捷。

  那次出门时,笔者已经忍不住眼泪了。

  ……

  如今,恩师已驾鹤西去,一去不返了。

  笔者也从此留下了痛彻肺腑铭心刻骨的痛憾。

  然而,恩师留下的业绩和文字,是永恒的!必将传世,必能传世!

  ——其价值越到后世,越能彰显出来。

  恩师,你老走好,学生会用你留下的文字,鞭策自己,警醒自己,激励自己,直到自己也遭遇“不期而至的那一天”。

李际均将军为笔者手中的《军事战略思维》签名

恩师与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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